黑暗的洞穴陰森而冷酷。

“兩群蟲子正在打架，距離另一群蟲子打過來，應該還需要一點時間。等他們打過來把剩下的蟲子引走，就正好進去。”林以寧絲毫沒有被他的煽情打動，看了一眼那邊，說：“你還有足夠的時間，可以把該說的都說完。”

“我快猜到我們遇見的怪事到底是怎麽回事的時候，她和我坦白了，然後消失了。”韓青深吸一口氣，小聲說：“我本來覺得這個副本到此就可以結束了，沒想到，第二天，她又出現在我身邊，一身的血。”

在當時，經歷過重重危機後，韓青終於猜到，他們當中的內奸就是他的未婚妻。在他挑明之前，文玉琳親口證實了他的猜測，然後消失，被母蟲召喚回了巢裏。

“母蟲殺死足夠多的人之後，用他們的身體開始繁殖。作為被控制者的文玉琳就是最後一個。坦白的時候，她和我說，她一直處於被被控制的狀態，渾渾噩噩，但她現在清醒了，被召喚回巢裏，就是她贖罪的最後一個機會。”

韓青的臉隱沒在黑暗中，林以寧看不見他到底是什麽表情。

“她說，讓母蟲得到了培養基後，幼蟲長大，消滅我們最後幾個人是分分鐘的事。她清醒了，她會順著母蟲的意回到巢穴裏，去盡力與母蟲同歸於盡。”

林以寧道：“你明明說過，受傷逃離的，是原來的母蟲。”

“騙你的。”韓青苦笑：“其實我根本分不清楚。”

當時在黑暗的洞穴中，乍然知道了真相，韓青還驚魂未定，不等他親自去找到母蟲的巢穴，文玉琳就親自動手了。第二天等文玉琳出現在他面前，可以想見他的心情。

“和現在咱們經歷的這個副本相反，在那個副本裏，能被母蟲控制的，才是能養育下一代母蟲的培養基。這就給了文玉琳動手覆仇的機會，母蟲會在她清醒的時候，爬到她身上產卵。”韓青緩了緩，說：“母蟲頭頂上有一塊晶石一樣的東西，這是她的力量來源，也是整個副本出現變異的根源。”

林以寧：“更是500金幣一克的珍貴材料？”

“是。”他說：“文玉琳說她拼盡全力，敲下了一小塊晶石，吞進嘴裏，所以她成了第二只母蟲。她指揮著一小部分已經孵化出來的蟲族逃離，逃到我跟前，我把她安頓到這裏，去找她口中那只真正是罪魁禍首的母蟲。”

“沒想到，在你面前又出現了一個文玉琳。”林以寧說：“照現在的情況看，新出現的文玉琳就是我們在副本外遇見的那個了，她有游戲認證的玩家身份。”

韓青：“你猜的對。但現在，不管誰是真正的文玉琳，都不重要了。她們都擁有自己的蟲群，成了一個副本當中的**oss，無數玩家在她手下喪生，我相信，我愛的女孩不會喜歡現在的日子。”

“可惜你不是她。”林以寧道：“有人和我說過，對她來說，活下去是最重要的，為了這一點，甚至犧牲尊嚴都沒關系。”

“也許你說的有道理，不過現在，我們最終的目標是一致的，不是嗎？”韓青道：“我所有的話都說完了，我回答了你的問題，至此再也沒有絲毫隱瞞。我們身處險境，離成功之差一步之遙，我覺得現在不是辯論說服對方改變三觀的時候？”

“你說的對。”林以寧說完，向後面看了一下：“不過你還得考慮一個問題，我們的任務目標——變異的根源是什麽。你說的可能對，變異的根源是母蟲和她的晶石，但到底是哪只？要是回答出我剛才的話就算完成任務，我們已經出去了。”

“曾經我很確定是我們即將見到的這只。”他說：“保險起見，我們先確認，再回答問題就好。”

“你說的。”林以寧回了一句。

遠處蟲子之間的撕咬聲逐漸傳過來。育嬰室離這裏已經很近了，他們給了另一群蟲子線索，對方自然不會輕易放棄，很明顯，他們已經向著這邊的母蟲過來了。

母蟲所呆的石室外，巡邏的兵蟲發出警戒的叫聲，很快他們集中起來，去準備抵禦敵人。

林以寧覺得，至少現在韓青還沒有開始坑他。韓青不愧是過過一次這個副本的人，準備的東西精準到位，他們躲在縫隙中這麽長時間，巡邏的蟲子居然都沒有發現他們。

植物在地面上蔓延，幼嫩的尖芽緩慢的在地上豎起來，打了個旋。

它纏住了一只蟲子的腳。

蟲子長這麽大，還沒有出過地下洞穴，對植物是什麽絲毫沒有概念，在他看來，只是什麽東西不小心碰到它了而已。它動了下被纏住的那只腳，想把纏住它的尖芽甩掉，它沒想到，那棵尖芽卻一路向上，直直刺穿了它的腹部，把它的內臟攪了個稀爛。

它倒了下去。

植物從它腹部穿出，嫌惡的甩了甩身上的汁液，在林以寧的控制下，如法炮制，又殺了一只巡邏的蟲子。

更遠處的巡邏的蟲子沒有註意到同伴的異象，它已經加入了戰局。

另一個蟲群快攻過來了。

韓青壓抑住喜悅，兩人一起進了母蟲所在的石室，按照他所知道的線索，進去幾乎就等於安全了，不管是什麽樣的蟲子，都不會在母蟲的住處停留。

林以寧本以為，進去之後會看見一個白胖軟的大長條蟲子，讓人害怕一點，可能上面還會長著一張人臉——文玉琳的。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，裏面很幹凈，凸起的石床上，躺著個相貌溫柔的女人。

文玉琳給林以寧的印象，總是帶著點攻擊性的，從進入副本開始就是這樣，他從來不知道，一模一樣的臉上，居然可以呈現出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。

“韓青？你是來帶我走的嗎？”長著文玉琳的臉的母蟲一度哽咽，對著韓青道：“你想到辦法了，是不是？”

母蟲的反應讓韓青怔了一下。

看著他的表情，林以寧知道壞了。想想他們的最終目標，似乎不像韓青一開始確認的那樣，帶來一切變異的最初的那只母蟲，就是眼前的這一只。

“你再想想。”林以寧瞧了眼外面，意味深長道：“現在時間還夠你兒女情長的——我不攔著你，是怕被你扣上個殺妻之仇的帽子，在這裏你陰我一下，我可受不了。”

他在提示韓青確認信息。

可韓青卻沒說話。

溫柔版文玉琳從石床上下來，拉住了韓青的手。

林以寧站在旁邊，表情十分冷漠，打量著這間石室。

他一進來就註意到了，這間石室裏是有光源的，光源來自哪裏，墻上的一個小燈泡一樣的東西。這東西林以寧見過，在游戲世界任意一所中心城的商店裏都有賣的，十銅幣三個，很常見，但是不該出現在這裏。

地上還堆著些破舊的腐爛布條，裏面隱約散發著鮮血腐臭的氣味。他在裏面翻了兩下，拿出幾樣裝置。

爛衣服的主人們應該就是可憐的探路者們了。林以寧將裏面夾帶的東西收好，看向了依舊在掙紮的韓青，林以寧也在想這個問題。

兩個文玉琳，都會殺人，都有記憶。貌似是真的分不太清了。可目前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了，他們深入蟲群，還引來了另一群蟲子，要是猜不對，他們都得死。

外面的打鬥聲格外激烈，腥臭氣傳來。韓青臉上有點掙紮。

再不做出決定，他們會同時面對兩只母蟲與兩個蟲群。他聽見溫柔版文玉琳楚楚可憐的說：“你會救我的，是不是？”

“我們為什麽會在這裏，你心裏沒數嗎？”林以寧下定了決心，冷聲道。他至少要殺死一只母蟲。借著小燈泡的光，他看見女人眉心有一塊紫色的晶石，外側有凹凸不平的痕跡。而韓青，正掙紮的看著這塊晶石。

韓青正準備做出什麽反應，卻聽見後面傳來了腳步聲。他尋聲望去，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。

“你真是越來越蠢了。”是坑了林以寧的那個文玉琳，她正冷笑著盯著被另一只母蟲拉著手的韓青，說：“你未婚妻到底是誰，你都分不清了？”

在她身後，隱約可以看見密密麻麻的蟲子。

戰爭結束，有人失敗了，有人即將在失敗邊緣。最可怕的情況出現了，他們被蟲子堵在一條死路上，幾乎可以說是自投羅網。

林以寧手上的植物蓄勢待發，不過硬拼成功的可能性太小了，他暫時還不想這麽做。

並且不是沒有轉機，這個文玉琳進來，沒有立即動手就夠奇怪的了。

殺了無數玩家的母蟲，會為了前男友爭風吃醋嗎？她這樣說，是否證明她對韓青的感情深一點，從而證明，她是文玉琳轉化的母蟲？

林以寧不怎麽相信，一只蟲子會這樣戀愛腦。不動手必然有她的原因，對這一點，林以寧深以為然。

“在我占著絕對優勢的情況下，我還以身犯險進來，就是因為，我相信你，我信你不會連自己真正的愛人是誰都分不清，我要聽你說一句話，我才是真的。”文玉琳高高的揚起頭顱，說：“你殺了她。”

溫柔版的文玉琳拉著韓青的手，躲在他身後。

“你的蟲群已經死完了？”林以寧瞧了眼站在韓青身邊這個，若有所思的順著她的思路說了句：“那這麽看來，你才是假的啊。”

“你閉嘴。”一號文玉琳怒斥林以寧，罵完她又笑了：“不過你說的對。”

林以寧沒理她，接著對韓青說：“我們的任務是找到變異的根源，根源是什麽，當然就是最初的那只母蟲。在兩個文玉琳中間找到那一個，殺了她，我們的任務就完成了。”

他這話不止在體型韓青，還在提醒後來的這個文玉琳。他在順著文玉琳說話。

新出現這個文玉琳果然臉上出現了志得意滿的笑容：“對，殺了她。”

林以寧察覺，她只是想韓青身邊那個‘文玉琳’死而已。他隱約心裏有了判斷。

韓青的視線不斷在兩個文玉琳之間移動，猶豫不決。

場面一度焦灼。

一號文玉琳沒有耐心了，向石室內走了一大步。在她身後，一只體型格外巨大的蟲子跟進來，足尖好似有著金屬光芒。

大蟲子隨時有越過一號文玉琳的趨勢，想要過來殺死韓青和林以寧。

墻上的小燈牌能量不足，忽明忽暗。

“你殺了我吧。”二號文玉琳似乎眼中含淚：“你找到這裏，就是為了殺死我，不是嗎？”她用手撫摸著韓青的臉頰，上面有枚小小的鉆石戒指。

鉆石反射的光灼痛了韓青的眼睛。他抓住那只手，把戒指取下來，看著這一幕，林以寧幾乎都要感嘆一句感人至深了。

在他身後，蟲子的腳與地面摩擦的聲音越發急迫。

從林以寧的位置，想對哪個文玉琳動手都不容易，還得指望韓青。林以寧打算再等幾秒鐘。

韓青對眼前的一切視而不見，撫摸了一下溫柔版文玉琳的發絲。

外面的蟲鳴更加尖銳，終於，他下定了決心。

韓青直接擊碎了溫柔版文玉琳太陽穴的顱骨。

她眉心紫色的晶石亮了一瞬，又滅下去。她仿佛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，死不瞑目。

門口的文玉琳發出一陣志得意滿的狂笑：“把晶石給我！”

她的表現可不像剛才她說的那樣，是因為還愛著韓青才步步退讓。

可他們殺錯了嗎？

“果然，你不自己進來殺了她是有原因的。”林以寧笑了：“那這樣，就說的通了。”

“本副本的真相是，母蟲的晶石導致附近植物變異……”林以寧話還沒說完，又聽韓青語氣沈穩道：

“晶石因意外分布與兩只母蟲身上，二者不能相互攻擊。母蟲襲擊人類不止是為了取得繁殖幼蟲的器皿，還是為了借人類之手殺死另一只母蟲，得到對方身上的半塊晶石。所以真相是，兩只母蟲都會導致變異。”

“否。”兩人異口同聲的說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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